惊蛰夜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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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之间第一部:书绝龙庭 8

第八章  深渊

    碗里的汤药一点不剩的全喂给了金桂树,晶莹的白瓷药碗咕噜噜的滚了一圈,最后老老实实的扣在青阳前方两步远。

    青阳看了看碗,又看了看文渊,气得不行:“大哥,你竟然偷偷把药倒掉!”

    “我没啊!”文渊倒是毫不紧张的样子,他站直身子扬起嘴角微笑起来,说谎都不眨眼:“我只是看外面景色好,顺便把药端出来喝,谁让你叫那么大声。”

    青阳扶额:“唉,没办法,看来我只能让净琉璃菩萨再开一帖方子给你……”

    “不用不用!”文渊趿拉着鞋向青阳走了两步,赶紧转移话题:“二弟你来看我我好高兴,快进来我亲自为你泡茶喝。”他一边说一边把青阳拉进屋里,璇玑拾起地上的碗,紧跟着太子也到了文渊房间中。

    青阳把东宫的东花厅收拾出来让文渊住下,本来东花厅的装饰就偏于典雅,国丧时期更显得朴素。文渊将两人引入屋内,摆好茶具,净手泡茶。青阳看着文渊动作,忽然眼角瞥到桌上放的一个东西,一时好奇,拾起来道:“大哥,这是什么?”

    “哦?”文渊一边继续手里的动作,一面飞快的抬头瞥了一眼。“这是个梅花结。”

    “梅花结?”青阳扬眉,“这是你带来的东西?”

    不一会小炉子上的水便咕噜作响,文渊把茶具分别洗净,又洗了茶,这才为三人分别将茶斟上,顿时房间中茶香四溢。做好这些,文渊接过青阳手里的东西端详,沉吟片刻道:“这不是吾的东西……这应该是一个邀请函。”

    “邀请函?”青阳把那个梅花结抢了回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结,用的极常见的紫色丝线盘结而成,整体看来呈圆形,拿在手里巴掌大小。青阳见上面半个字也没写,不由拧起眉头,半信半疑的递还给自家大哥。

    “不错,邀请函。”文渊微微一笑,接过梅花结,一面耐心解说,一面指给他看。“结,从士、口、糸,糸通密,总而言之是一个人要口头告诉我一个秘密,当然是邀请函。”

    青阳偏头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却又觉得缺了什么:“可是这上面并未约定时间地点。”

    “咦,这就是邀请者给我的字谜了。”文渊盯着手中结继续道:“梅花结呈圆形,周围由十个藻井结组成。圆乃是圆满之意,也暗喻满月,十个结又是满月,这个邀请的日期应该是十月十五、月圆之夜。”

    “十月十五,正是今夜。”青阳点点头,又问道:“时间有了,那地点呢?”

    “这嘛……”却见方才还侃侃而谈的文渊猛地停顿一下,而后轻轻摇头,将梅花结递给青阳道:“青阳不妨替我解谜,若是解开了别忘记叫为兄一同前去赴约。”

    “青阳可解不出。”青阳一边说着,却一边将梅花结收入怀中,道:“如果大哥知道送结的是什么人,也许还可以顺着追查。解谜嘛……还不如让师伯帮我。”

    文渊说了这些有点渴了,便抿了一小口茶:“咦,这等好事为何推给他人呢?”

    “君者劳其心,”青阳也端起茶来,微笑道:“我总不能真的事事亲为,何况……大哥你是不是全身上下都是脑,才会这么聪明!”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杯中茶一口喝尽,刚一入口又噗的吐出来,惊道:“这茶怎么这么苦!”

    “咦?我以为青阳不怕吃苦啊。”文渊连眼睛都笑眯了起来,一闪一闪的泛着狡黠的光,“那么苦的药你都逼着我喝下去。”

    青阳被这人简直弄得哭笑不得。

    因为文渊昏倒错过了早朝,青阳与他议论了两句朝内的事情。他们说了几句,青阳忽然道:“大哥,你身体如此孱弱,还能领兵西征吗?”

    或许是太子眼中担忧的神情太过真挚,贤亲王一时只能从对方黑黝黝的眸子里读出难得一见的温柔。文渊叹了口气,有意回避青阳的目光似的转而看向窗外,那株金桂树被风吹得摇晃枝条,桂花的香味便幽幽的飘进内室,和茶香混合在一处。

    “若我不去,你还有其他人选吗?”因为刚刚才清醒,文渊并未梳洗,只穿了白色亵衣外面搭了一件外衣,头上没有绑黑纱,一头银发未经梳理也柔顺的披在肩上。他脸色过分苍白,就连嘴唇都少有血色,如此衬得他眉心的朱砂好似雪中寒梅,偏生在柔弱中多了一份傲骨蹁跹。“除非傲笑红尘前辈提前出关,否则放眼朝中你还有何人选堪此大任?”

    青阳答道:“虽说朝中并无真正大将,但好在吾尚一一了解。”他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然而皇兄你宿疾缠身,数日以来已经昏厥两次,这让吾如何放心的下。”他说到这里语气便坚定了许多:“身在京城尚有人照顾,若是在行军路上、西界边城,条件恶劣,路途辛苦,你的身体又怎么吃得消!”

    文渊已经将目光从窗外转到青阳身上,微微笑了:“反正也还有不到九天,挂帅的人选可以再议。朝中除了几位将军外,刑部尚书问天谴、御史大夫崎路人、以及大理寺卿师九如都身怀武功,比之剑君狂刀应当不差。”

    青阳摇摇头,双眉紧锁:“问天谴性格过于刚正不阿,缺乏变通;师九如又过于悲天悯人,少了几分坚毅果决。这两人虽然武功不弱,但终究不是谈判的人选。而崎路人……”青阳没有了后话,忽然转换了话题。“大哥,你近日好好休息,不要再操烦。照顾你的人,吾可以亲自为你甄选。”

    文渊不明白似的偏了一下头,却也不问,只是道:“有劳青阳了。枢密院还有事未处理完,吾打算先回去。”

    青阳蹙眉:“为什么你总有办不完的事情?”

    文渊笑道:“小小年纪,别老皱眉。”

    两人又开了几句玩笑——自然是文渊开青阳的玩笑,青阳和璇玑便告辞离开东花厅。两人走在东宫一隅,经过一处莲池——莲花早已凋谢,就连叶子也都颓败,只剩下几株干枯发黑的莲蓬,一片萧瑟凄凉之境。青阳在莲池前驻足,璇玑也在他身后停下,问道:“太子为何说到御史大夫的时候忽然停下?”

    青阳看向莲池,眼神却不知道落在何处:“风万年的死很奇怪。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过了数天,面容辨认不清,只能从朝服勉强辨认。此时当时交给崎路人,由师九如和问天谴协助,后来也不了了之。”

    璇玑接话:“太子认为此事与崎路人有所牵连,所以不想把他放出皇城?”

    青阳点点头,道:“不错。大战在即,我宁愿相信大哥——兄弟阋墙御侮,他就算要争皇位,此时也不会放着整个国家的黎民百姓不管。”他说着,脚步忽然一转,微笑道:“左右闲来无事,不如去黑暗道找太傅为我解开这个邀请函。”

    待到文渊回到枢密院并处理完公文,天色尚早,还未进掌灯时分。他吩咐下人回去休息,独自沿着朱雀大街走出城门去。城外人家正在生火造饭,炊烟袅袅,他欣赏一会落日芳草岸,便往城南走去。

    城外向南不远,是一处不大的湖泊,名为冷香湖。待到贤王走到岸边的时候天色已晚,一轮明月挂在东天。这方草木萧瑟,秋水粼粼,对岸灯红耀眼,琴声悠悠。文渊行至岸边拨开枯草,见到一张纸船浮在水上,笑道:“文试过了便是武试了么?纸船渡岸可难不倒清香白莲。”他提气轻盈跃起,轻飘飘落在纸船之上,便见那纸船自己长脚一般向对岸游去。

    来到岸边便见一道月亮拱门,上书不夜天三字,文渊便跳到岸上向内走去。门内一方不小的庭院,挂满了红灯笼,夜色下涌动着明亮而暧昧的光芒。文渊脚步不停,来到一道长长的红灯廊桥之前,这时他听见有人在合着琴声作唱。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文渊便踏上廊桥,廊桥上每隔三步便悬挂一盏红灯,桥的尽头是一方阁亭,四周垂着粉色纱帐,帐内有一红衣女子,弹的是一首《临江仙》。文渊读过《临江仙》,也读过《春残》,恰好这两首诗词之中都有这一句。

    可惜一首是“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另一首是“寓目魂将断,经年梦亦非”,前者哀而不伤,魂牵梦萦之余尚有点点甜蜜,后者则是哀莫心死,黯然神伤之下只剩愁落暗尘。

    文渊行至阁亭,才见那阁上写了“含愿台”三字。坐在帐内的红衣女子已经起身走出阁中,对他盈盈一拜:“民女风采铃见过贤王千岁。”

    文渊道:“请起。”

    风采铃抬起头来,正是早些时候给他送药的女官,她头上多了一个红色蝴蝶结,精致的五官略施薄妆,显得更为动人。含愿台看起来不大,里面却放置不少摆设。亭内正中是琴案,上面摆着一方弦筝,东南角是书柜,书柜前放着书桌,桌上有文房四宝摆放整齐。而琴案旁放置檀木嵌大理石圆桌,匹配四个橡木圆凳,圆桌上有玉壶酒盏,极尽风流。

    风采铃大方的请文渊落座,又倒了两杯酒:“王爷能来到此地,不夜天蓬荜生辉。”

    “以结相邀,奇思妙想。”文渊道:“如此妙人,当然该来会一会。”

    风采铃抿着嘴笑:“雕虫小技,果然难不倒王爷的。”

    文渊淡淡道:“不敢,观此地布置典雅,墙上丹青皆是名家之作,可见不夜天主人胸中颇具雅骨。”

    “王爷见笑了。”风采铃抬袖掩住上扬的嘴角。“墙上所挂皆是民女所作,非是出自名家之手。”

    “哦?”文渊双眉一扬,目光再次转到墙上竖幅花鸟之上,语气间不由多了几分钦佩:“朱雀挥洒三波水,丹青真假分不清。原来姑娘便是朱雀云丹,失敬。”

    “是世人赞谬了,”风采铃盈盈微笑,因为被夸奖有些激动的红了脸颊。“没想到我这小小的名声还能入王爷的耳。”

    “哪里是小小的名声。”文渊道,“朱雀云丹是江南第一才女,多少商贾巨富风流才子千金一掷也难得见姑娘一面。然而不但白日里被姑娘照顾,今夜更能能得姑娘邀请,本王真是幸运之至。”

    风采铃对文渊话中的讽刺意味并不介意,指指桌上酒杯道:“夤夜请王爷前来,略备薄酒不成敬意。”

    文渊垂眸看了一眼自方才盛满后便丝毫未经人动过的酒杯,不动声色道:“本王不善饮酒。”

    风采铃没想到对方如此坦诚,觉得有些尴尬,便将自己那杯饮了,又添满,垂头道:“那是自然。我听闻王爷上任兵部尚书后总是不得休息……”她声音沉下去,略过了文渊今晨还昏过去的事实。“只是不知王爷身体可好些了?”

    “承蒙姑娘关心。”文渊眨眨眼:“姑娘在东宫任职,还能关注枢密院的情况,真是令本王吃惊。”

    面对如此心防重重的男人,风采铃一时难堪。在此之前风采铃从没遇到过这样的男人——她一向是被追捧的那一方,即便是再高傲的男人也会为她折腰。然而这个人……他并不遮掩自己的防备之心,完全是一副在和敌人谈判的模样,将她的关心一概视为一种带有目的的刺探。风采铃既无奈又心疼,垂眸道:“你这样……难道不累么?”

    文渊显然一怔:“姑娘这是何意?”

    “如此冷漠,如此设防,你可有真心相待的人?”

    “自然是……没有的。”文渊淡然一笑:“若对人真心相待,岂不是任人宰割。”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一下,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不知姑娘今日要告知吾什么秘密?”

    “王爷当知晓,天下没有免费的秘密。”朱雀云丹明白王爷永远不会放下心防。既然美人计落空,她也不愿吃亏:“王爷若不弃嫌,能否留下一幅墨宝,为不夜天增色呢?”

    风采铃头发乌黑,眸子亮晶晶的,不知是衣服鲜亮的颜色映衬,或是出自方才那杯酒的原因,她脸颊通红,神情却执着而期待。文渊也不迟疑,起身走到书桌前铺开纸,伸手挑了一只三紫七羊的兼毫,道:“请朱姑娘出题。”

    风采铃偏头想了想,抬眼看面前之人。他规规矩矩的穿着丧服,头上戴了黑纱,整个人就像一幅干净的水墨,唯有眉心的朱砂痣如同琉璃一般光彩四射,好像夏日清潭里宁静的白莲。

    察觉风采铃的走神,文渊很有礼貌的没有打扰,只是静静等待。微风拂过,风采铃忽然闻到一股微弱莲香,不由得一惊,察觉是自己失神脸颊更红,害羞似的垂眸道:“墨荷……请王爷画一幅墨荷吧。”

    文渊也不推辞,拢起衣袖泼墨挥毫。风采铃在一边研磨,悄悄打量着他。那人宽大的袖口被拢在另一只手里,一截莹白手腕便露了出来。她顺着手腕看向那人的手,手指关节分明,皮肤却很细致,只有几处带着茧,风采铃不会武功,自然不知那是早年习练刀剑留下的。

    风采铃正看得出神,忽然听文渊一声“好了。”这才将目光移向桌面画纸。文渊动作很快,一盏茶的功夫便作成一幅写意。画中三两荷叶,中间一朵盛开的墨荷,又在边角点缀了一株莲蓬。精致典雅中不失一股豪放大气,荷花轻灵秀美,叶脉枝干却勾勒的苍劲有力,整个画面干净清透,一气呵成,雅致中透露出一股不凡的风骨——连风采铃这样的丹青高手都不由得赞叹,以前看见名家画作想要模仿的念头竟一点也提不起来,只觉得这画就是世间唯一。

    文渊将画拾起,因为墨还未干没有卷起来。他微微笑道:“既然姑娘给本王出题,那么本王也想要选择想得知秘密。”

    风采铃抬头问:“王爷要问什么?”

    “你上峰是谁。”

    风采铃一怔,叹了口气。“王爷为何不问丢失的龙脉地气在何处呢?”

    文渊走到桌旁坐下,看了一眼自己那杯没动的酒,“能够取走龙脉地气的当然只有龙骨圣刀,”他忽然觉得有点渴,可惜此处没有茶:“龙骨圣刀是崎路人兄长之物,后来流落中原,崎路人前来找寻。数月前风万年死后,吾便看见主星衰微,乃是天将易主的大凶之象。而后果然魔魁为祸武林,残杀婴儿,先帝与其两败俱伤后,便是兵燹四起之时。所以吾断定风万年与龙骨圣刀有莫大关系,而其中关键在于你的上峰。”

    风采铃一怔:“可你都不怀疑崎路人吗?”

    “哦?”文渊目光如炬,“这么说你的上峰不是崎路人。”

    风采铃轻笑一声:“你猜对了一半。”

    “那么另一半,”文渊道:“吾尚需姑娘指点。”

    “可惜吾不能说。”风采铃盈盈一叹,无限酸楚,“民女此生最钦佩之人有二,一是清香白莲素还真,另一个便是王爷……但这两个人吾终须陌路。”她说着,将桌上酒杯平举齐眉:“王爷若不弃,请饮下此酒,你我之间情谊尽矣。”

    文渊犹豫了一下,抬眼看风采铃,却见她眼露决绝、朱颜垂泪。“朱姑娘你……”

    风采铃一言不发仰头将杯中酒饮尽,又让文渊看了杯底。

    文渊叹口气,也将自己面前的酒饮尽。

    风采铃见他饮了酒,泪水愈发止不住似的顺着腮边流了下来,滴滴答答的沾湿了衣襟。她说:“龙骨圣刀就在我房内,请你随我来拿吧。”

    文渊起身跟了过去,愈发觉得情形不对。他也不知为何,好像身如傀儡,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明知面前是万丈深渊,却被逼迫着一步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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