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夜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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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之间第一部:书绝龙庭 7



第七章  苦参

    兵部因为近日要发兵西征,从行军路线到粮草筹备,文渊作为兵部尚书兼此次行军大元帅,事无巨细都要一一过问,几乎所有沿途的地图都被他烂熟于心。加上文渊刚刚上任,对作为一个枢密使应该做什么这件事尚未熟悉,几天下来几乎可以用焦头烂额来形容。

    他已经数日都在枢密院的朝房中草草休息,几乎从当上这个枢密使之后就再也没回过东宫里、青阳特意为他准备的那间房间。有几次下朝较晚了些,太子青阳便留自家大哥在东宫用午膳,会旁敲侧击的提醒他注意身体,那人嘴上满口答应了,回到兵部却仍是彻夜不休。

    离大军原定开拔的日期还有十天,文渊下朝后照例回到枢密院,叫了剑君、狂刀,以及策马天下、白马纵横、洛子商等数位将军。贤王几日以来考量了一下——魔魁之乱后能堪大任的将领不多,除了剑君和狂刀之外,没有真正身经百战纵横沙场的将军。说来也奇怪,剑君狂刀两人虽然是朝中大将,却都有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江湖豪情,若非之前那个个性严肃认真到有些古板大将军傲笑红尘,不知道这两人会不会在战场上恣意妄为起来。

    剑君本姓司马,却最讨厌别人叫他真名,更喜欢自己起的剑君十二恨的名号——虽然文渊一直都觉得他这十二恨颇有些古怪的矫情,但剑君自己却很喜欢,动不动就自己“一恨才人无行”的念叨起来。剑君自诩天下无敌,平时里背着一个剑架,上面五把剑常不离身。他每天嚷嚷着要证剑道顶峰,文渊也不知他何时能天下无敌。

    而狂刀就更夸张了,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也不知先帝海殇君究竟是如何把他提拔为将军。只知道此人骁勇无比,曾经的“一日三千斩”始终为人所津津乐道。但在文渊看来,此人勇则勇矣,然所谓的临阵谋略都是些如何打败敌人的小伎俩,对大局的把握几乎没有。他和剑君两人虽然战功赫赫,但没有一个谋略过人的军师从旁指点终究会狠狠的吃败仗。

    洛子商年少有为剑法高超,看起来温文儒雅,其实颇有些不受拘束的潇洒随性。他年轻气盛,一心想干出一番大事业,无奈学艺的时候总是被师父拘在玉篱园。素还真曾经得洛子商恩师忆秋年救命之恩,便决定带这孩子出去长长见识。

    策马天下是由大理寺卿师九如一手提拔上来,曾经桀骜的个性被磨砺得只剩下纯粹的坚毅勇敢,日趋平和的心性让他的武艺和智慧都令人钦服。文渊不怀疑策马天下的能力和忠诚,但正因为如此,他更要将此人留给太子,加上师九如为他统筹全局,足够保证皇城在他离开后尚能安全无虞。

    白马纵横性格潇洒、爽朗幽默,但却非常浪荡。他绝对足够血性,是一条令人钦佩的硬汉。虽然此人剑法超群、足够机警,但太过年轻而需要在战场上锤炼。文渊左思右想,虽然觉得有必要代他上西界磨砺一番,但又怕若真的自己顶不住,策马天下一人领兵来援,手上又没有称心如意的将领,终究决定把他留在朝中。

    文渊心里的考量当然不能跟他们一一说明,毕竟除了洛子商之外,其他几个铁血汉子都看不起文渊单薄瘦弱的样子和温润儒雅的举止。洛子商是因其师忆秋年之故知道素还真的事情,但经素还真和忆秋年的授意守口如瓶。他一开始看着枢密院里几个将军对贤亲王针锋相对毫不客气还有些替素还真憋屈,但看来看去发现这些人不管是口头上还是行动上都占不着什么便宜,渐渐发觉有趣起来,便捧了茶杯窝在椅子里看热闹。

    贤亲王虽然看起来好声好气的和几个将军商量去留,但实际上却是一经决定便不会再更改的倔强性子,固执得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还犟了数分,只是他的倔强从来被温润的嗓音掩盖起来,令人很难察觉。

    剑君和狂刀能上战场就高兴,听了计划就离开了。策马天下和白马纵横则因为不能上战场而非常不甘,尤其是白马,知道洛子商能去而自己不能去简直要气炸了。文渊左右劝不得,好话说尽,而洛子商在旁边只知道看热闹也不帮忙,僵持无益,贤王只好用拖字诀说是会再考虑,才把两人请了回去。等轮到送洛子商出门的时候,文渊终于忍不住吐槽一把:“商兄弟,你可真是见死不救哦。”

    洛子商嘿嘿一笑:“我可没看出你要死了,等你真快死时候再说吧!”

    贤亲王也笑了,小声道:“那就请到时候商兄弟千万记得今日所言,素某先谢过了。”

    文渊送走众人回到枢密院议事厅,便觉得有些脱力,有一瞬间竟眼前发黑几乎要倒。他数日以来都没合过眼,之前更为了通天柱之会一天之内来回奔走二百里,直到今日他才感觉到如果再不休息,可能就不能随军出征了。文渊手扶着桌案,站了一会定定神,心想此事了结就能好好休息,便再次振作精神,传唤侍卫道:“去请大理寺卿师九如大人,说本王有事相商。”

    师九如是一个俊秀儒雅的翩然书生,喜好穿宝蓝色的长衫,一生追求美好的事物,本就不是刑部尚书问天谴那般方正刚毅的性格。但就任大理寺卿来,总是不计回报的以真情感化,竟令不少罪人得以重生,策马天下当年就是其一。因为先帝晏驾,师九如在喜爱的宝蓝色长衫外面罩了丧服,却更显得飘逸出尘。

    师九如教养良好,与贤王客气的见礼,便分宾主落座。文渊看了看外面天色,太阳早就落山,暗蓝色天幕下星星一闪一闪的,忽而有些愧疚:“现今时候不早,冒昧请大人前来,本王内心惭愧。”

    师九如微微笑道:“夜色很美,能于此时饭后散步更美,贤王不必自责。”

    文渊点点头,不再客套:“这次麻烦大人前来,是因策马将军之事。本王决定让他本次不随军西征,而是暂留皇城待命。然策马将军似乎颇不甘心,故请大人代为劝说。”

    师九如垂下眸子思索片刻,道:“王爷直接将道理讲给他听即可,为何还要由下官传话呢?”

    文渊道:“几位将军尚武轻文,本王毕竟是书生出身。”

    师九如听到这里,微微蹙起眉,显出不悦的神色来:“贤王忒谦了,以你的内功与下官应在伯仲之间。”

    文渊闻言一愣,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而是继续方才之事道:“本王此次西征虽然只带五万兵马,但皇城守军也只剩下十万左右,若本王拦不住六祸苍龙,策马天下和白马纵横尚能再行抵挡。何况玄都情况不明,魔魁重伤未死,中原各方势力汇聚。此次出征已是冒险之举,本王不能让皇城流落于险境。”

    师九如看向文渊,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皇长子目光清澈纯净,一点也不似阴谋算计之辈那般目露狡诈。他知道文渊的顾虑不是空谈,便点头答应道:“王爷一片苦心,我会向策马天下转达。”但方才的问题尚未得到答案,师九如仍不能释怀——他虽然不推崇暴力,却也不欣赏这般遮遮掩掩:“王爷既然内功深厚,为何不直接以武服众?毕竟王爷即便这般遮掩,也瞒不住明眼之人。”

    贤王淡淡微笑起来,温润如玉、璨若明珠:“大人应当知晓,这本来便不是武力可以解决的问题。本王即便以武力服众,策马天下仍然不明白自己为何滞留皇城,若从而心生不满,日后又将生变。本王已经将原因反复解释给他和白马纵横,但他们并不肯仔细思量。如果本王劝之不动,再将其打败,仍是于是无补啊。”

    师九如扬眉道:“所以王爷就将此事推给本官?”

    文渊回答:“本王没有更好的人选。”

    师九如虽然知晓贤王所说没错,但内心还是颇有不快。他起身告辞道:“既然如此,下官也不多留,请。”

    文渊也起身抱拳:“奉送。”

    师九如背过身去,道声“不用”,刚想迈步离去,却听身后咕咚一声。他转头一看,竟是贤王倒在地上已经昏死过去。师九如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查看,却发现贤王脸色惨白,眼窝乌青,想必是殚精竭虑所致。议事厅本就灯火不甚明亮,方才师九如又并没特意关注对方气色,现在见王爷倒下不免有些懊悔,却又不禁感慨这人的硬气来。师九如虽然之前对贤王藏招的行为颇不赞同,但眼见人倒下也不能坐视不理。他急忙传唤了侍卫,又托人去知会太子,心里想着若是贤王出了什么事自己难脱干系,又记起贤王还与太子将有皇位之争,便更觉得自己不应多管闲事。

    太子得到消息,很快派来车驾接文渊回东宫,师九如不敢走,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而相国寺内的净琉璃菩萨甫一听闻文渊昏倒,一开始的担忧和恼怒最终都化为一种类似恶作剧的善意算计——净琉璃虽然嗓音温和、宝相庄严,却并不是任人揉捏的性格。相反,大部分人都因为他男女莫辨的柔和相貌而失了戒心,反而每次都被整的很惨。

    这次昏倒与上次出殡同样,不能完全说是心疾发作,但也与旧疾有关。师九如知道太子早已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霸气,喜怒很少形于色,但这次看来青阳是真的生气又心疼,瞒也瞒不住。净琉璃菩萨虽然和平时一样,一脸慈悲的淡淡笑容,但师九如瞥到了他给贤王开的药方却不由自主的暗暗倒抽一口凉气——苦参给了半两——这人还没病死,先要被苦死了!

    青阳先是问了菩萨自家大哥的情况,得知是过度劳累所致,需要静养,便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便请菩萨离开。然后青阳转向师九如,面无表情的问:“大理寺与兵部公务上并无往来,你到枢密院去所为何事?”

    师九如不善说谎,也不屑于说谎。他将文渊将他请来的目的,以及两人对话毫不隐瞒的告诉了太子,真诚而坦荡。青阳听了又是点点头,不动声色的让师九如回去好好休息。师九如也吃不准这个太子内心的想法,但他自己也并不担心——即便要双龙夺嫡他也无意于参与押注任何一方,毕竟不论谁做了皇帝他都要好好的看着自己的大理寺,令天下再无冤案,令世间只有美丽。

    等文渊再次清醒,便看见头顶颜色崭新的白色帐幔,他察觉身下床褥柔软,盖着的被子也温暖厚实,便知道这里并不是枢密院简陋的朝房。他坐起身子,观察一下周遭,发现自己竟身在东宫,觉得有些奇怪。他分明刚刚还想送师九如出门,然后,然后呢?

    似乎听见他的动静,一个女官走上前来。即便是丧服,穿在这个女子身上却显得清新脱俗。她头上没做多余的装饰,只是系了一个蝴蝶结,因为国丧所以是用白纱质地,如同一只翩然落在头上休憩的白色粉蝶一般轻巧灵动,似乎下一刻就会飞起来。女官留着齐刘海,长长的几乎压到眉毛上,却更显得她的五官精致秀气,即便未施粉黛素面朝天也像是画里一般。

    这个女官手里托着托盘,上面放着药碗,走到文渊床前将托盘放在桌子上,便一言不发的端起碗来,用纤长而光润犹如葱白一般的手指拿起汤匙搅动一下,送了一勺到文渊嘴边。

    文渊只是静静打量着女官,直到药送到嘴边了才略略躲开了些,开口道:“放一边吧。”

    女官也不坚持,静静将药放在床头桌子上,道:“王爷请尽快服药,净琉璃菩萨说药凉了会更苦。”

    文渊这才瞥了一眼药汁,药汁黑漆漆黏糊糊的,还有挂在碗边的黄褐色,一看就放了大把苦参。凉了会苦?热着我都不会喝。文渊不动声色腹诽了一句,转而继续看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官:“你叫什么名?”

    那女官唇边绽开一丝笑意,落落大方的回答:“婢子风采铃。”

    文渊摇摇头,从方才眼中的警惕便没有消失:“你不是普通的婢子……你是风万年的什么人?”

    风采铃神色间闪过一丝惊讶,并没有故意隐瞒,反而好奇的问:“王爷是从何得知婢子与风大人有关系?”

    文渊淡淡微笑,原本因为警惕而有些疏离冷漠的神情因为这个微笑温暖起来,令站在他面前的风采铃又如沐春风之感。他并未回答,只是高深莫测的道:“我早已知道会有人来,但没想到会在东宫里。”他说着,坐正身子,收敛微笑,显示出尊重来。“委屈风小姐为本王做这些——本王虽是亲王,但也并没有资格用朝中重臣的女儿做婢女。风小姐折煞本王了。”

    风采铃一怔,迅速垂下原本清澈而晶亮的眸子,以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声线道:“婢子已经不是朝中重臣之女,王爷言重了。”

    文渊蹙眉,风采铃这样一个娴静优雅的女子用“婢子”这个自称令他略有不快,但他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对面前女官点头示意,道:“无事了。”

    风采铃聪明的体会到文渊让她离开的意思,于是拽起裙角行礼后告退。文渊眼睛一转,瞥到了床头那碗药,于是看左右没人,便拿起碗来,趿拉着鞋出门,看见旁边一株正开着花的金桂树,就要把手里的药喂给它。他刚要倒药,就听见身后又惊又怒的一声:“大哥!”

    结果手一抖,连碗也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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